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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,花开得正盛,郑礼也难得脚步轻快了些,伸手赶走正要停歇窗棂叽喳的鸟儿,小心关好门窗,屋内主子现下听不得尖锐的声响,听了又得闹头疼,倒可惜了这春光。
“郑礼……”
郑礼回过神来轻声应和,端起药碗上前,太子推了药碗,并不急着言语,只等郑礼抬头便露出笑来,和孩子要糖一般眼睛亮亮的,带着纯真的期许。
“今日我想在外晒晒太阳。”
“可太医说……”郑礼正要反驳却被那人盯住,自太子患病以来,从前乖戾的脾气被病痛磨去了大半,连带着那股子稚气和生机一并掩埋。
“你说,宫外鸟儿真的能想飞哪就飞哪吗?”
一双苍白无力的手推开门,外头的日光照进屋子,丝绳缠绕指间的信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朱寿奎笑了,眼神却空荡荡望向远处。
凌小小离宫以后,他茶不思饭不想多次酗酒,来来往往劝他的人很多,连父皇都特地来臭骂了他一顿。
他知道朝堂上早就有人对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太子颇为不满,他不是没有努力过,作为嫡长子困在宫里,天下兴亡和百姓苦乐始终被放在他人生教条的第一位。
可正因如此,他也才能看透,论治国理政洞悉民情,晋王才是将来能安稳天下令百姓安居乐业的储君。
一阵风吹来,宫门出现了两个人影,像是被恰好吹来一般,恍惚回到小时候兄弟亲密无间,春天该抓蟋蟀了吧,也不知道今日的功课能不能做完……
晋王见了他便匆匆上前接过郑礼捧来的披风,他本不欲多事,随口说了句,“反正也没几日,披来做什么?”
“大哥,别胡说。”晋王不由分说给他披上,安王在一侧欲言又止,只无声叹了口气。
午膳时间太子见了这清汤寡水的膳食,皱足了眉头,珍馐房近日呈上的膳食都是按着太医院的要求做的,平日也不见太子动多少,今日反而主动提了要吃肉。
晋王刚要阻止,一直没出声的安王却朗声吩咐下去,“既然大哥想吃,那便吃吧。”
眼神对视便都沉默了下来。
朱寿奎却恍若什么都没发生,笑着问起安王封地的风土人情,安王接了话,说了不少朱寿奎一直挂着笑,直到说近日食肆发展得不错,他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,“真好。”
桌下摩挲着玉石的指尖停顿了一瞬,他抬眸转而问晋王,“宫外的春天如何?”
晋王一愣,张了张嘴半天只吐出“甚好”两个字。
朱寿奎依旧笑着,眼中透着一股向往。知子莫若母,在凌小小走后劝说动他吃下第一口饭的是母后,她责怪他为何被情爱迷了眼,却并非以身份尊卑来说理。
“你身在宫中,难道不知这宫里是牢笼?”
是啊,牢笼。
凌小小可是要当天下第一,他竟妄想用一句什么都能给她就要来困住她,成为只守在他身旁的女人,放弃所有坚持……
头疼如浪潮般涌来,攥紧手心让那块握不热的石头陷进掌心,眼中泛热,当日那街上的道士说他是桃花劫,实则是断言他寿命不长,要抓住的定要珍惜当下,胡诌那红绳是月老欠下的。
依他平日的性子,早就揍得那口吐狂言的糟老头子满地找牙,可他小时候便听过同样的话,母后总担忧他生病受伤,不让他同弟弟们胡闹,有一日功课做得不错被父皇奖赏,匆匆跑来躲在门后要给母后一个惊喜,就听到母后同身旁的嬷嬷提起他的名字。
“当年大师曾为太子算过卦,说是寻常百姓家错投帝王胎,这话说来处处是忌讳,可本宫就这一个儿子,便设法取名为寿奎,唯愿庇佑他平安长大……”
珍馐房重做的饭菜被摆上桌,全是他从前爱吃的,他每样都尝了一口,除了摆在他面前的包儿饭。
饭后随意打发了两个弟弟,去见母后的路上,穿过幽深的宫道仿佛匆匆路过了无数人的一声,母后从前日日诵经念佛,为父皇和他的江山祈福,还得为他这个不争气儿子忧心,如今放下心结倒是比他还要豁达。
“这几十年你日日守着父皇母后,也该腻了……”
只是他从不敢抬头去看母后那一眼悲凄的泪,转身离去时,母后轻轻喊了他一声,他停下脚步被搀扶着回身跪下,郑重行了礼。
行至乾清宫已经有些困顿,朱寿奎遥遥望着殿内亮起的光,听闻公公说在与晋王安王商讨灾民一事,他抬手制止了公公前去通报,只远远望了一阵便转身回宫。
他的脑风之症来得凶猛,低头轻咳鲜血便染红了手中的信物,怎么擦也擦不干净,人在疼痛的极点会想要抓住点什么,可他却渐渐失去了力气。
珍馐房内烤土豆的炭火还没生起,眼前明灭不定,忽而那炭火一闪蹿出一点火星,他轻轻笑了起来……
郑礼匆匆抱着一箩筐土豆推开门,还没到太子殿下跟前便落了一地的土豆,匍匐到太子跟前才看清那张灰败的脸还带着笑。
远在江南的凌小小还在烟火中,手腕的铃铛随着颠勺发出微不足道的声响,炭火弱了下去,她弯腰伸手去动那炭火。
火舌猛地一烧,猝不及防攀了攀,她及时躲闪,火只燎到了红绳上的铃铛,可片刻过后那铃铛连带着那一侧的红绳便断了。
凌小小捧着红绳茫然了一阵,便察觉外头过分寂静。
掌柜的在门口和小二耳语了两句,叹了一口气便劝走了最后一桌客人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
“小小,今日的生意做不得了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太子,薨了……”
凌小小愣了一下,眼神望向外头,泪光一闪只喃喃道,
“可是春天才刚来啊……”
(完)